直到那充斥头脑的狂热平息下去,理性重新回归,我才感到一阵自内心深处涌现的由衷恐惧,它如同冰冷的金属镣铐将我的心脏牢牢捆住,以至于正常跳动都显得困难。
我该怎么办?
我下意识地抬起头,环顾四周盛开着姹紫嫣红的花园,洋房的白色屋顶,干净整洁的街道,复古样式的路灯......监控摄像呢,这里有没有监控摄像?
要是刚才那一幕被拍下来的话,我肯定要抓去坐牢了。若是如此,我就不可能有机会继续陪伴在三浦小姐身边、继续注视着她的睡脸。
我该怎么办?
我会......就这样离开正常人的社会吗?
我呆呆站在原地,思考了相当长一段时间。哪里是监控录像、如何在拍摄死角移动,我没有经验,不清楚答案。
……我只能做我能做到的事情。
我低下头,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肉模糊的人体,红的白的混拢在一块儿,散发着难闻的刺鼻味道,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。
我努力想要将目光从上面移开,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因此而作呕——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。可是后来我才发现,自己并没有产生任何不适感,反而有种微妙的庆幸。这反而令我感到更加害怕。
我害怕无法了解、无法掌握的东西。我畏惧欺骗,讨厌谎言。
我害怕我认识的人不是真正的三浦小姐,所以才会跟踪她,就算害她精神濒临崩溃都没有放手的打算。
可是,现在的我,难道就是真正的我吗?
我的记忆没有任何问题,我没有作为医生解剖尸体、或是像刑警那样目击犯罪现场的职业经验,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作家而已,理论上看到如此具有冲击性的残忍画面、而且是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亲手造成的,我现在应该抱着脑袋瑟瑟发抖,内心被社会道德塑造而成的人格谴责、感受到自我厌恶才对。
但我只是在最开始因为害怕被警察抓住,才发了一会儿呆,随后便开始按部就班处理现场和尸体起来。我依照我曾经阅读过的侦探小说和观看过的刑侦电视剧中所描述的,用铁锹将血浆,内脏,碎肉和尸块全部铲起来,堆叠到一边,心情就像冬日清晨铲走家门前皑皑积雪那样自然。
我开始幻想自己就是一个冷酷无情,性格扭曲的变态家伙,由此逃避罪恶感。这种幻想异常容易,就好像很快就有一个真正的杀人狂人格从内心深处浮现似的;亦或是那家伙的灵魂现在就附在自己身上,所以我才能如此冷静吧?
肌肉组织和器官都还好说,剩下的骨骼却想不出办法处理。我只能将堆叠起来的小小“肉山”全都倾倒入路旁的花园里。我蹲下来,盯着被茂盛的草叶花丛覆盖的深色土质。我看着土壤一点点被人体组织液浸湿,一点点变得湿润而泥泞,就像刚经历了一场深夜时分的暴风雨。
不小心沾染上血渍的花瓣,在我眼中显得尤其娇艳,它正在摇晃着向我点头问好,表达谢意。植物的根茎贪婪汲取着大地内的营养,同时亦会吸取死人体内的养分,长年累月,它们的根系会将腐烂的人肉分解,根须缠绕上惨白的骨架,将秘密永久隐藏在这片土地黑暗的深处。